不蹈故常，自出新意
作者：赵军华 发布时间：2020-12-11 10:5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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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军华老师
不蹈故常，自出新意
——夜读《李贺小传》
晚唐诗坛升起两颗耀眼的新星，这就是极负盛名的“小李杜”。有趣的是这两位诗人对比他们略早的李贺都有着深厚的感情，杜牧为李贺的诗作序，李商隐为李贺写传，一序一传，前后辉映，真可谓珠联壁合，光华夺目，又像是并蒂莲花，流金溢彩。
李商隐诗“沉博艳丽”（朱鹤龄《李义山诗集笺注序》)，风格特异，丰富了唐诗的艺术宝库，他诗歌的绚烂光辉几乎掩盖了他散文的瑰丽色彩，使人不大提起他的散文，其实李商隐本是古文名家，十六岁就“以古文出公间”（李商隐《樊南甲集序》)，其散文笔峭韵流，独标一帜，卓然自成一家。
《李贺小传》就敢于打破成法，开创新路，不蹈故常，自出新意。宋谢采伯《密斋笔记》云：“李义山作《李贺小传》……文体奇逸，不应止取其诗。”清王之绩称《李贺小传》为“文章中异观”，都确有见地；清章学诚则认为《李贺小传》“其文在孙樵、杜收间”，也是恰当的。这篇小传的艺术特色是多方面的，现钩其要，作夜读之思耳。
一、小中见大
李贺一生是那么短暂，犹如一颗稍纵即近的流星。他仅仅活了二十七个苦难的春秋。没有童年的欢乐，没有骑马“看尽长安花”的荣耀。有的是满怀的抑郁，有的是一生的坎坷。
面对这样的一生，李商隐怎样选材？作者首先确定写成“小”传。篇幅力求短小，取材重在平常。平常小事也不能面面俱到。善于选择，敢于扬弃，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家的眼光，这样出来的才是神笔。李商隐在构思小传时正是这样，对李贺一生先了然于心，然后就“奇”选材，大刀阔斧，大胆砍削，只留几枝“奇”秀的干，经这样独具匠心的“删繁就简”，这株树虽不枝叶婆娑、摇曳多姿，但却是一株独特的更富艺术生命力的树。作者为何要就“奇”选材？在传奇繁荣的唐代，李商隐为人物立传不能不受影响，同时，李一生确实“赋性怪癖，而多奇情异采”（朱自清《李贺年谱》)，故作者将审视李贺的角度放在一“奇”上。传虽小，事虽奇，反映的却是李贺不同凡响的秉赋，冰清玉洁的品貌，光彩照人的一生。为愈所知，写其诗才之奇；苦吟疾书，写其内心之愤；呕心吟诗，写其创作之勤；泣不愿死，写其事母之孝。以小见大，以少总多，这是艺术创作的规律。古文名家李商隐是深知此中三味的。
二、幻中有真
李贺有“鬼才”之称，这实际上是指李贺诗风的奇拔特异。杜牧“虚荒诞幻”之说一出，几成不刊之论，朱自清称其论“最为得之”（《李贺年谱》）。贺诗中幽深诡谲的命题，光怪陆离的意象，不拘常格的构思，峭奇夺目的语言，似不近情，然而含意深邃，切中时弊、奇而不失其真。李商隐正是立足于李贺“虚荒诞幻”的创作特色而选择了李贺逝世时“荒诞不经”的情节大加渲染的。像李贺那样一生苦吟，用满控热血浇灌诗篇，想象丰富而奇特的人，有生之年又累遭打击、不能一展其才，幻想死后去天国施展自己的才智，这难道没有它合理的内涵吗？而与李贺相依为命的老母在儿子临终时产生近乎神话的幻觉，也该是情理中事。“幻中有真，乃为传神阿堵。”仙逝神话正是传神之笔。李贺一生的不幸，他对生命的热爱，对老母的孝敬、以至他非凡的诗才，凝聚在这一“虚幻”的情节中。不过李商隐在叙述这件事时仍然比较客观，说贺姊不会编造，“实所见如此”，一方面强调此为贺姊所见、所云，增强这一节的真实性，一方面也说明作者仅是客观转述，确与不确，不必深究。
总之，这篇小传，刻画李贺，神形俱备，字里行间，真情四溢，是晚唐文苑中一株别具风姿的鲜花。
《李贺小传》李商隐
京兆杜牧为李长吉集序，状长吉之奇甚尽，世传之。长吉姊嫁王氏者，语长吉之事尤备。
长吉细瘦，通眉，长指爪。能苦吟疾书、最先为昌黎韩愈所知。所与游者，王参元、杨敬之、权璩、崔植辈为密。
每旦日出与诸公游，未尝得趣然后为诗、如他人思量牵合以及程限为意。恒从小奚奴，骑駏驉，背一古破锦囊，遇有所得，即书投囊中。及暮归，太夫人使婢受囊出之，见所书多，辄曰:“是儿要当呕出心始已耳!”上灯，与食，长吉从婢取书，研墨叠纸足成之，投他囊中。非大醉及吊丧日率如此。过亦不复省。王、杨辈时复来探取写去。长吉往往独骑往还京、洛，所至或时有著，随弃之。故沈子明家所馀四卷而已。
长吉将死时，忽昼见一绯衣人，驾赤虬，持一版书若太古篆或霹雳石文者，云：“当召长吉。”长吉了不能读，欻下榻叩头，言: “阿奶老且病，贺不愿去。”绯衣人笑曰: “帝成白玉楼，立召君为记。天上差乐，不苦也。”长吉独泣，边人尽见之。少之，长吉气绝。常所居窗中，勃勃有烟气，闻行车嚖管之声。太夫人急止人哭，待之如炊五斗黍许时，长吉竟死。王氏姊非能造作谓长吉者，实所见如此。
鸣呼! 天苍苍而高也，上果有帝耶？帝果有苑囿宫室观阁之玩耶？苟信然，则天之高邈，帝之尊严，亦宜有人物文彩愈此世者，何独眷眷于长吉而使其不寿耶？噫!又岂世所谓才而奇者，不独地上少，即天上亦不多耶？长吉生二十七年，位不过奉礼太常，时人亦多排摈毁斥之。又岂オ而奇者，帝独重之，而人反不重耶？又岂人见会胜帝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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