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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笔

作者:李左 发布时间:2020-11-06 14:58:53 浏览次数:


       “老家大栏平安庄”,莫言的左书题字被刻在高密东北乡胶河河堆下莫言旧居北面的路旁。
  从莫言旧居往西二十里有座建在潍河上的陕山水库,水库旁有郑公祠。敲开铁皮院门往里走不远,寂静的甬道旁有莫言浓墨书写的“大贤郑玄”,斗大的毛笔字十分遒劲。昨天看莫言2011年的《文集序言》,那手钢笔字也是极好!显然莫言写字时的感觉是很妙的:“笔好,书写便成为一件乐事。”江清月近人,人要得笔,笔也要得人,相得益彰。
  从莫言在稿纸上的一笔一划,即使他不说,我也知道那一定是一支好钢笔,否则字不是那样的写法,一笔一划间流露出的也不是那心情,字是可以看出心情的。

 

 
  我想到老早以前的一件事,有同事跟我借钢笔,惯例当然是随便拿了,但那次我随口说了一句:笔好好用,不要写坏了啊。同事回头看看我说:不会弄坏的!我听出他的不耐烦。这实在不算事,在那位同事那里肯定当时就忘了。但在我却记得清楚,我当时每年为学校写计划、总结及其他文稿等等啥的,能有几万字吧。那时候全是靠手写,钢笔就显得很重要,我常常为没有一支趁手的笔而烦躁。偶遇一支好笔,那感觉真是不错,不但字写得顺溜,似乎思路也活跃起来了,那种“从心所欲不逾矩”的灵动畅快可能是别人体会不到的。
  我之所以记得这件事,当然不是因为心疼笔值多少钱,而是那支笔自从那位同事用过之后,我就不再用了,因为已经不顺手了,而再得一支得心应手的笔又不太容易,并不是花钱就能马上有的。好东西能“是你的”,还得有别的发酵剂。差别虽只在毫发之间,却有大不同。真不是我矫情,不同的人对笔的理解不同,用笔的时间不同,书写习惯不同,“耍笔”的角度、笔顺、力道都是不同的。心爱之物所以心爱,是喜欢加心血和时间发酵结的果,别人怎么能理解呀。
  话说“隔行如隔山”,岂止如是啊,同行做同样的事,因为做的程度的不同,也如隔了一座山。我那位借笔的同事也许会觉得我小气,其实哪里是小气啊。我曾跟学生说,该需要你十个小时做好的事,你虚度一个小时就是隔了一个小时的事,也隔了一个小时的理解。

 

 
  说到钢笔,印象深的还有在钢笔上刻字。课间同学们突然围在一处,大概就是刻字的师傅来了。记得师傅是个干瘦的老头,同学们争先恐后把笔递过去,他熟练地在笔杆上刻划上各人名字、励志的话还有花草什么的。忘了刻一支笔多少钱了,只觉得刻字师傅那时候像个明星似的颇受追捧。钢笔上刻字是孩子们课间的一点乐趣,那种敝帚自珍的感觉成了一段记忆。
  有部《走在回家的路上》的电视片,觉得不错。看过演员于和伟的电影,记不得演的什么了。在这个片子里,于和伟送给恩师吴老师一支钢笔的情节让人印象深。于和伟对老师说“让我缓一缓”,师生都流泪了,我也有点小小的感动。今年暑假,几位已经工作的学生请我聚餐,其中一位拍照发朋友圈的时候也说他流泪了。唉,师生情大概是天下最没有功利心的情感之一吧。电视里吴老师摩挲着学生送的笔说“挺贵的”,我想一支笔值多少钱没啥意义,“贵”的是那份情义和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的欣慰。

 

 
  我对笔的最初印象是当老师的母亲改作业用的“沾钢笔”(一种专门发给老师的没有皮管子不好吸墨水的简易钢笔),还没上学的时候常跟着母亲到学校去,我玩“沾钢笔”把母亲办公桌子上弄的到处是红墨水。小时候也曾练了好几本字帖,还被人夸过“有笔力”,小学初中高中都帮老师抄过稿件或写过学校的大板报,但终究慧根未到不见长进。对笔却要求越来越高了,也深知“笔品”对书写者的影响。有学生送一盒白板笔,笔和墨水都质量上乘,很好用。好的白板笔需要悬腕的功夫,写出来的字也能做到放收自如、有棱有峰,介于毛笔和钢笔之间,匆忙间亦能小得书法之趣,聊享挥毫之乐。
  上学的时候用得最多的是钢笔,钢笔质量差别太大,而且需要吸墨水,有时候皮管子脱落了,能把身上“炸”的全是墨水印子。后来也常用圆珠笔,便宜且省事,但始终觉得圆珠笔“不正规”,不堪登堂入室。现在大多用墨水笔了,既有钢笔的效果又不用买墨水。墨水笔的好孬差别也大,用过几支从德国带回来墨水笔,不错。但墨水笔的单管珠状笔头还是没有那种中间分岔的好钢笔“得字”,写字的过程难以于精微间体会到峰回路转“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的酣畅,也就少了不少乐趣。市面上有卖弯钢笔头的,据说写出来的字好看,网上有视频,许多人趋之若鹜。这种是求“卖相”好看的,对写字、审美、修养其实是颇不利的。如果你愿意听我的,我就叫你不要用这种笔。毕竟写字是读书人的事,练出来的字如果满是市井气,那就不如不练,到底还能保留一点裁弯取直的率真。
  做班主任的时候常在黑板上写字“过把瘾”,从军训期间“驻马太行侧”的“行草”到《春江花月夜》的全文默写,粉笔是我的狼毫,黑板是我的宣纸。现在不当班主任了,这把瘾也没处过了,那不是你的地,谁让你在人家班级卖弄啊?匆匆上完课答完疑赶紧忙下堂课,“板书”写得不如当班主任时好了,那时班里有学生对我的粉笔字是有点小“崇拜”的,现在的黑板字已毫无悬念的“泯然众人矣”,写字也如读书,久不读就不会读了。

 


 
  几年前花好几百买了一套“文房四宝”,连铺宣纸的毡子都买了两件,以为不当班主任就有时间重拾旧时的一点小小爱好了。哪晓得还是一如既往的忙,家里那只小虎猫都比我更熟悉那套写字家什,我看到它拿梅花爪子一脸认真地拨弄着挂在笔架横梁上的大斗笔。听说“湖笔”好,尽管没空钻研写字,但还是想着什么时候开车到湖州去看看能不能碰巧淘到价钱不贵的好笔。
  学生时代帮老师抄写稿件的片段仍会被我记起呢,老师的音容也会让我陷入沉默。唉,不知不觉又是许多年过去了。“我要对酒当歌,和每一个生命中路过的人,每一次别离,每一次遇见,都值得怀念”。我又想起于和伟送吴老师钢笔的那个电视片了。
  笔是好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