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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诗人赵恺面对面

作者: 发布时间:2007-11-06 17:30:28 浏览次数:

  2007年10月28日下午,全国著名诗人、省作协副主席、淮安作协主席赵恺携淮安作家协会会员来江苏省淮安中学参加“贯彻十七大,作家进校园”诗歌朗诵会。
  会上,赵老师深情地朗诵了自己的代表作之一《母亲》,还现场赋诗,掀起了活动的高潮,赢得了热烈的掌声。江苏省淮安中学小荷诗社的社员们向各位作家及来宾献上了自己创作的《青春的味道》《他和她》《朋友》《那夜》《爱溢》《父爱》等作品,舒展流畅、感情真挚的诗句获得了作家们的好评。
  会后,赵老师接受“小荷诗社”指导老师邵娟的采访。

勇气——孕育诗苗
  邵:赵老师,您好!我是小荷诗社的指导老师邵娟。久仰您的大名,过去只能远远地仰望着您,今天有机会近距离地看着您,我特别激动,特别兴奋,我们小荷诗社的社员们也是同样的心情。非常希望借此良机向您请教,与您交流,可以吗,赵老师?
  赵:谢谢,请讲。
  邵:俗话说得好“万事开头难”,赵老师,请问您的第一首诗是什么?您是如何创作的呢?
  赵:第一首诗公开发表是在小学六年级,当时我在南京五台山小学,离开小学将进初中的那个暑假里。家住沈举人巷,就靠近《新华日报》社后面。十来岁的我就贸贸然地把诗寄到了《新华日报》社。当时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有一天,我在大杂院里弹玻璃球,《新华日报》来人,问:“孩子,赵恺是谁?”小伙伴说:“就是他。”“真调皮,你怎么瞎开玩笑了。”那就是我此生发表的第一首诗。
   邵:真羡慕赵老师,也祝贺赵老师,小学六年级就能发表诗作。我们诗社也有社员小学时就开始写诗了,不过还没有发表。赵老师是《诗刊》的副主编?我们社员的诗作能发表吗?
  赵:不是副主编,是编委。只要好就能发表。

苦难——精神财富
  邵:谢谢,这是对我们的鼓励。今年3月,您在淮阴师范学院,与大学生交流时,谈到您的人生经历中具有转折意义的三本大书,即苦难、博爱、希望。那里的苦难我的理解是生活的苦难、社会的苦难。那么,您的诗歌创作的苦难有哪些?最大的苦难又是什么?
  赵:生活的苦难都是形而下的,是物质的,是可见的,而且都是可以抵御的,可以回避的,可以淡化的,那些不在话下。最痛苦的是精神上的苦难。精神的苦难,很具体的说就是1957年,我因为一句话而被打成右派,请注意是“打过篮球肚子饿”,我不知道姚明打过篮球肚子饿不饿。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有各种原因,他找借口来整你,是莫须有。
  邵:有人说“苦难是一笔财富”,那么您诗歌创作中有没有苦难?
  赵:“苦难是财富”一定要有限度。如果都被整死了,还有什么财富呢?我此生最重要的有决定意义的精神财富是有前因的。我童年5岁时,在重庆,由于1943年日本鬼子大轰炸,一颗炸弹炸死了我父亲。他是个医生,我母亲也是。炸死了父亲,那就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甚至就是天各一方。这颗炸弹给三代人带来仇恨。我从小就有失去亲人的情结,尤其是母亲出走。抗战胜利后,她到了中央大学附属医院,就是南京,后来又到了香港,到了美国,到现在还渺无音讯。我就有了丧母情结,就是母亲。到了淮阴,十八九岁被打成右派,被充军到农村(连下放的资格都没有)。1961年一个饥寒之夜,大雪飘飘,北风呼呼,我在一个村子吃饭,在另外一个村子睡觉,来回2公里。作为一个19岁的青年,那是什么饭啊,也就是一碗汤,喝完一碗汤,回来就想:喜儿他爹怎么还没回来?真惨啊,饥寒交迫,坐在床上,就想:这夜怎么熬过去?这时,房东大妈鬼使神差给我端来一碗山芋叶子稀饭,是山芋叶子,不是山芋,山芋是太奢侈了,汤黑颜色,热气腾腾,黑窑碗,那么大一碗,跟个小盆似的,我手一端,耳朵里铺天盖地就两个字“母亲”,我摸着她的手就像摸到我们祖国的黑土地,这就是我母亲啊。这情结决定了我此生的感情,不管是写作还是生活。

博爱——成就大师
  邵:诗人首先是爱,他爱自然,就如刚才赵老师所说的爱土地,爱社会,也爱自己。有人说“诗人是放着捷径不走而故意走弯路的人”,还有人甚至说“即使诗人不想绕弯子也是推着自行车走的人”。赵老师,您如何看待诗人呢?
  赵:刚才两种说法语焉不详。把简单问题复杂化,把复杂问题简单化。诗人就是诗人,披肝沥胆。该呐喊就呐喊,该含蓄就含蓄。含蓄要含蓄得明白,呐喊要呐喊得清楚。关键是爱,这就是你刚才说的“爱”。什么是爱?首先是一己之爱。上帝给我生命我应该不愧于上帝,我爱我自己还不行吗?但紧接着第二步要上去,爱我们的家庭;第三步爱我们的故乡,还不够;第四步爱我们的民族;第五步爱我们的祖国;第六步是制胜的一步,99%的作家都上升不到这一步,爱人类。如果能到爱民族,到爱祖国,已是伟大的作家,但他不是大师。爱国家是不够的,一定要爱全人类——博大之爱。

读书——提升素养
  邵:正如赵老师所说,诗人首先要有爱,另外还要有激情。今年我们淮安市被授予“诗词之市”,淮安各地也有不少诗社,而其中的中学生是一股新鲜的血液。赵老师,请您为中学生诗歌爱好者提些建议,好吗?
  赵:今天下午诗会的印象非常强烈。原因之一就是孩子的诗歌比成人写得好(一般地说)。首先是真切,没有回避、做作,甚至是隐瞒、欺骗,说出来的都是肺腑之言,这非常可贵。真诚还不够,要真切,要像刀一样切进去,切到主动脉上去。除了真切,最最重要的一条就品质而言是良知和勇气;就技术而言,首先是读书。口袋里装着一本诗集的人绝对不是一个坏人。哪怕是一首“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你从小受启蒙,放在枕头边一直可放到你的骨灰盒上,你的理解都不一样。读书,至关重要,而且要广博地读,尤其是现在这个高科技的时代,你什么都得懂。什么都不懂怎么做一个现代诗人?不一定写它但要懂得。爱因斯坦就是诗人,诺贝尔就是诗人,他们写了好多的小说、戏剧、诗歌等。这些被我们忽略了,甚至被学校忽略了。学校认为这是业余爱好,把它和美术、音乐、体育并列起来。它们绝对不是并列。它是良心、精神的概念,我们要用科学知识来浸润灵魂。把我们的素养放在高水准上才能成为好作家、好诗人。
  邵:刚才赵老师谈到我们中学生诗歌爱好者,首先应该真切,然后是良知,第三点是勇气。厚实的基础主要来源于多读书。我们随时准备在口袋里装一本诗集。我们小荷诗社的刊物是《荷韵》,准备出精华集,已经排版好,还没有付梓。印好后寄给赵老师,请赵老师多指教。之所以叫“荷韵”,是因为我们新校区有一条小河,很有诗韵,很有诗味。谢谢赵老师,谢谢给我们的宝贵建议。明年春暖花开时节,请您再来,我们准备举办一台诗歌朗诵会。
  赵:好,我一定会来的。

■邵 娟 采访、整理

附:第五十七个黎明

赵 恺

  一位母亲加上一辆婴儿车,
  组成一个前进的家庭。
  前进在汽车的河流,
  前进在高楼的森林,
  前进在五十六天产假之后的,
  第五十七个黎明。
  五十七,
  一个平凡的两位数字,
  难道能计算出什么色彩和感情?
  对医生,它可能是第五十七次手术,
  对作家,它可能是第五十七部作品,
  可能是第五十七块金牌,
  可能是第五十七件发明。
  可是,对于我们的诗歌,
  它却是一片带泪的离情:
  一位海员度完全年的假期,
  第五十七天,
  在风雪中启碇。
  留下了什么呢?
  给纺织女工留下一辆婴儿车和一车希望,
  给孩子留下一个沉甸甸的姓名。
  给北京留下的是对生活的思索,
  年轻的母亲思索着向自己的工厂默默前行。
  “锚锚”:多么独特的命名,
  连孩子都带着海的音韵。
  你把铁锚留在我身边,
  可怎么停靠那艘国际远洋货轮?
  难道船舶,
  也是你永不停泊的爱情?
  但愿爱情能把世界缩小,
  缩小到就象眼前的情景:
  走进建外大街,
  穿过使馆群。
  身边就是朝鲜,接着又是日本,
  再往前:智利、巴西、阿根廷……
  但愿一条街就是一个世界,
  但愿国际海员天天回家探亲,
  但愿所有的婴儿车都拆掉车轮,
  纵使再装上,
  也只是为了在花丛草地间穿行。
  可是,生活总是这样:
  少了点温馨,
  多了点严峻。
  许多温暖的家庭计划,
  竟然得在风雪大道上制定:
  别忘了路过东单副食商店,
  买上三棵白菜、两瓶炼乳、一袋味精。
  别忘了中午三十分钟吃饭,
  得挤出十分跑趟邮电亭:
  下个季度的《英语学习》,
  还得趁早续订。
  别忘了我们海员的叮咛:
  物质使人温饱,
  精神使人坚定……
  这就是北京的女工;
  在前进中盘算,
  盘算着如何前进。
  劳累吗?劳累;
  艰辛吗?艰辛。
  温饱而又艰难,
  劳累而又坚定:
  这就是今日世界上,
  一个中国工人的家庭。
  不是吗?放下婴儿车,
  就要推起纱锭,
 ∫惶烊锫烦蹋�
  一年,就是一次环球旅行。
  环球旅行,
  但不是那么闪烁动听。
  不是喷气客机,
  不是卧铺水汀。
  它是一次只要你目睹三分钟,
  就会牢记一辈子的悲壮进军:
  一双女工的脚板,
  一车沉重的纱锭,
  还得加上一册《英语学习》、
  三棵白菜、两瓶炼乳、一袋味精。
  青春在尘絮中跋涉,
  信念在噪音中前行。
  漫长的人生旅途上,
  只有五十六天,
  是属于女工的
  一次庄严而又痛苦的安宁。
  今天,又来了:
  从一张产床上走来两个生命。
  茫茫风雪,
  把母亲变成了雪人,
  把婴儿车变成了雪岭。
  一个思索的雪人,
  一座安睡的雪岭。
  雪人推着雪岭,
  在暴风雪中奋力前行。
  路口。路口。路口。
  绿灯。绿灯。绿灯。
  绿色本身就是生命,
  生命和生命遥相呼应。
  母亲穿过天安门广场,
  长安街停下一条轿车的长龙:
  一边是“红旗”、“上海”、“大桥”、“北京”,
  一边是“丰田”、“福特”、“奔驰”、“三菱”……
  在一支国际规模的“仪仗队”前,
  我们的婴儿庄严行进。
  轮声辚辚,
  威震天廷。
  历史博物馆肃立致敬,
  英雄纪念碑肃立致敬,
  人民大会堂肃立致敬:
  旋转的婴儿车轮,
  就是中华民族的魂灵。

  ——1980岁末.风雪中的北京小关

  编者注:这首诗刊载于《诗刊》杂志1981年第3期,并获《诗刊》1981-1982年优秀作品奖。